皮鞋被脫掉, 白色的船襪也被剝掉，他兩條腿不受控制，輕輕踩上了薄如蟬翼的魚尾。

腳底心傳來的的感覺冰涼潤澤, 仿佛最上等的軟玉，莫名熟悉的感覺讓他腦子裏驀然閃電般掠過一些片段。

分手那晚, 被遺落在記憶深處酒後的那個夢迅速泛上心頭：半人半妖的野獸, 金色的大魚尾, 城堡，雲朵，韁繩, 還有飛馳顛簸的夢。

啊，是她！

卓雲舒咬住嘴唇，那些羞恥又夢幻的記憶在這一刻全都清晰起來，只是眼下環境再次變換，這裏沒有城堡，也沒有公主，有的只是最破舊氣息陳腐的狹窄船艙，還有面孔最猙獰的可怖怪獸。

失去了柔光和夢中濾鏡，野獸的她比想象中更加可怖。

鋒利的骨刃就懸在他頭頂, 隔著半米都能感覺到淩冽的兇意，他真的有些害怕這樣的她。

“跪下。”海獸說。

他立刻跪下。

“爬過來！”他像馴服的小鹿, 不敢有任何反抗，非常聽話的跪在魚尾之上，然後順著那長長的尾巴，慢慢爬到她跟前, 抱緊了她的腰際，仰起頭。

......

一個多小時後

多年沈寂仿如墳墓, 黑沈壓抑又破敗的船艙走廊，響起一首歡快的蹦迪舞曲：“欸，左邊跟我一起畫神龍，咱們右邊畫彩虹......”

卓雲舒：......猙獰的海妖暴露真實年齡，古董級別的欣賞水平，仿佛停留在上個世紀。

真的要在籠子前蹦迪嗎？對於一個專業級別的芭蕾舞者，莫名羞恥呀！

“你似乎對這裏很熟悉？”他試探著問，因為海妖看起來很適應這兒的環境：“能不能換個背景音樂？”他可以跳芭蕾，恰恰，桑巴，古典舞，隨便什麽都好，但這種環境下蹦迪，過分了！

“當然，不行！”她隨手指向周遭籠子，眼中露出兇光，咬牙切齒的說：“這個，以前關著深海捕捉的十米長擁有尖牙魚基因的獸人，而你身後的那只籠子，關的是擁有鯊魚基因的獸人，他們在這艘船上都是海陸兩棲獸人，從出生直到死亡，都沒有出過囚籠。”

“所以，你當年也被關在這裏？”

“沒錯！”她朝他森然一笑，露出尖銳的牙齒：“這裏可是我的第一個家，那個時候我總以為，世界就是由鐵欄桿和鐵皮組成，直到某天，我被負責賭場業務的韓經理帶到上層船艙，我才發現，原來這僅僅只是一艘海洋上的油輪。它雖然大，然而相比於整個世界，卻只是滄海一粟。”

“你看起來很恨人類。”

“當然，我恨所有的人類，所以你最好乖乖逗我開心，否則，我一個不高興就會在這裏撕碎你！”海妖話音一落，啪的一聲，一條觸須就抽上男人脊背，任性狂妄喊道：“別廢話了，我就要看你蹦迪，快點取悅我！”

卓雲舒咬著牙，不得不隨著音樂的節拍跳起覆古迪斯科，搖胯骨軸做出各種舞步。

海妖：“你平常的勁兒呢？”

卓雲舒的呼吸早已亂成一團，喉間隨著每一次舞動溢出悶哼，他雖然此刻依舊西裝革履，可是很緊的褲管布料被攀上小腿的吸盤挑選了縫隙趁虛而入，繃出一條條奇怪如同藤纏樹的虬結筋脈。

而那些冰涼的，仿佛長滿無數小手和小嘴的吸盤還在悄悄席卷，從衣領，從褲管，從袖口......肆意蔓延，並發出細微，在皮膚上穿梭的啵啵聲響。

“就這方寸之地，你試試被鎖在欄桿上，怎麽跳的開？啊——”他猛地停住腳步，並攏雙腿和腳跟，有些羞臊的扭頭，喑啞著嗓子：“你幹什麽，不是說只要再跳段舞就行了嗎？”

這可是卓雲舒剛剛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和海妖討價還價的結果。

海妖：“是你沒跳好。”

卓雲舒：“我可是專業的。”

海妖聲音有點懊惱，雖然剛才已經在他的幫助下舒服過一回：“可我想看的是脫衣舞。是你說只有這一套衣服，萬一被撕碎就沒有穿的，而你剛才跪著求我，說氣溫低會感冒，我這才退而求其次，可你今次跳的沒有半點感情，我驗收不通過。”

不通過琦琦就回不來。

卓雲舒：“那你松開我，我給你跳段好的。”

海妖聞言果然放松鉗制，但她只是放長了束縛，卻依舊用觸須繞著他的手腕。

卓雲舒雙手抓著鐵籠的欄桿就很迅速的爬上了籠子頂部，然後他用通訊器換了一首更歡快的恰恰，拿出畢生所學和對待舞蹈的專業態度，胯骨軸仿佛安裝了小馬達，一邊扭一邊放電在那些籠子頂端蹦迪。

等一曲舞畢，他汗流浹背氣喘籲籲，撐著大腿彎下腰，這時勉強能和高大的海妖平時：“這段總可以了吧。”

海妖伸長胳膊，用骨刃輕輕虛掩著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軟肉：“好像還不錯。”

“現在可以把琦琦還給我了嗎？”

海妖：“不可以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不為什麽，我就是還沒玩夠，嘿嘿！”

卓雲舒終於被反覆無常的海妖給惹毛了，忽然伸嘴去咬手腕的觸須，但他剛一動企圖很快就被發現，海妖立刻縮回了鉗制男人手腕觸須，然後用骨刃將他身體一翻，又一條觸須卷住了他的脖子，將他往下一拽按在鐵籠的籠壁上：“你是狗嗎，咬人？”

“咳咳——你又是人嗎？”

海妖楞了楞，忽然朝他一笑：“你說的對，我當然不是人。啊，看你這小眼神，很憤怒呀。”

卓雲舒咬緊牙關：“你別逼我。”

海妖：“我逼你了，又怎麽樣？小小的人類，還不夠我塞牙縫當點心。”

卓雲舒點點頭：“很好，既然如此，那我就不當你是姜琦。”

海妖：“我本來就不是姜琦那個廢物。”

海妖話音剛落，忽然一道強烈的電流順著緊抓他的觸須朝全身湧來。

啊！竟然是微型獸人手/雷。

海妖睜大眼睛，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，一陣電光中，她的身軀就縮水了一半，本來滿腹鱗甲的臉右側迅速消融，很快露出屬於人類優伶的面孔和胳膊：“嗷——你以為我會怕這種東西嗎？”

她想要抽回觸須，但觸須被卓雲舒一個反手就抓的死勁，那枚珍珠形狀的手/雷就被他緊緊按在掌心，貼著她肉乎乎的交接腕。

“該死的，你這是找死！”骨刃像旋轉的扇葉般咻然揮到了他的頭頂：“你想死我成全你！”

海妖大聲的咆哮！

卓雲舒這時也已經被激發出真怒，聞言一仰脖子，挑釁的將最脆弱的頸動脈湊到那骨刃的邊緣，嘶啞的喊道：“來呀，有種你就殺了我！你要是不敢動手，你就是孬種，現在就把琦琦還給我！”

“你，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！”

“你不敢！”因為他早已看清了，就算姜琦獸性的一面，也舍不得傷他。

稍稍求饒海妖就放過，稍微露出點難受的表情海妖就縮回爪子和觸須，還一副滿不在意的口吻對他說：“那換種方式。”

不是說真正的獸人一旦被激發獸性就會完全失去人性，只剩下狡詐和兇殘麽？

可眼前這個，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樣。

他準備試探一下Joker的底線。

事實上，卓雲舒也忍到了極限。他討厭黑暗，討厭這臟兮兮的環境，討厭Joker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爾反爾。

“你！啊啊啊——”又是一陣熾白電光，光暈中，卓雲舒仿佛都能看到妖獸在激光下被電出的X光骨骸，她的肋骨密度非常高，眨眼看過去，一邊至少有十五條，還別提尾巴那邊，就像真正一整條的大魚刺從脊椎順下，和人類完全不同的結構。

妖獸再次縮小，卻還沒有恢覆人形，她一邊被電擊一邊氣憤的叫囂要殺掉他，但手骨卻遲遲沒有揮下。

“卓雲舒，快松開，我真的要打你了！”數十條觸手劈裏啪啦狠狠甩在他後背。

疼倒是疼，卻還是可以忍受的那種疼。

卓雲舒不為所動，只惡狠狠的看著她：“把琦琦還回來。”

“我就是琦琦！”海妖忽然聲音一轉，變得軟糯，甚至開始求饒：“卓老師，你不要這麽兇嘛，放開我好不好。”

“不，你是JOker，我現在不想再被捉弄了，把琦琦還給我！”

“你，你真的生氣了嗎？”海妖逐漸適應了手/雷電擊，她的身體此時已經縮小到和姜琦正常體型一樣，只是還是半人半獸，一邊牙齒咯咯咯的發顫一邊悄摸的觀察他。

“對，我現在很生氣，如果我再看不到完整的人類琦琦，下船後咱們就各奔東西吧！”

“雲舒，我疼！”她人類的那半面忽然蹙起眉間，委屈的看他一眼，水汪汪的眼底剎那溢滿眼淚。

卓雲舒聽到這話終於沒忍住，立刻松開了手裏肉乎乎的觸須，將珍珠手/雷收回。

電光剎那消失

只有她本身藍色的能量場還在發著微光

一人一妖獸站在原地面面相覷

她變回了游戲中的模樣，頭頂半邊飛舞著觸須，半邊是黑長直的秀發。身形變回琦琦本身高矮，半個身子已經覆原成人類形態。原本的衣服早已因為之前那次變身而碎裂，所以她人類身體那邊只有幾條碎步耷拉著。

卓雲舒立刻脫下西裝外套上前給她披上，小心試探：“琦琦？”

“哼！”一條觸須飛到他臉頰邊。

卓雲舒以為要挨巴掌，立刻閉起眼睛，誰料那觸須揮在臉上發出清脆的啪噠一聲，卻也不算很重，跟演感情戲時對手戲女演員們慣用的空心巴掌差不多感覺。

“你現在到底是姜琦，還是Joker？”這麽一半一半，讓他也很困擾。而且她人類的那半張臉，他亦很陌生，完全和姜琦本人不像。

對面的海妖不做聲，只轉身往前走。

卓雲舒立刻穿上鞋子跟上她背影。

誰料兩人剛走出一段沒多久，忽然聽得周遭發出很多小爪子踩踏鋼板的聲音，向跑馬一樣，還有吱吱吱吱老鼠的尖叫。

“糟了！”前方的海妖一聲驚叫：“驚動了這層船艙裏的鼠群。”

什麽，什麽鼠群？

卓雲舒也是心中一驚，但是下一秒，他借著海妖周身的藍光，便看清有至少幾千上萬只老鼠，從艙壁各個奇怪的角落沖出來，像是動物大遷徙一樣往兩人的方向沖來。

“啊啊啊啊啊！”

卓雲舒還沒來的及發出尖叫，前方的海妖已經迅速往後撤退繞到他身後，一個飛撲就八爪魚似的扒到了卓雲舒的後背上，緊急箍著他的脖子大喊：“快跑，快跑，我不想被這些臟兮兮的老鼠蹭到！”

卓雲舒：......他雖然不怕老鼠，但這麽多老鼠齊刷刷跟潮水般湧來，也能嚇死個人好不好。

“你好歹是個妖獸！”

“你還是個男人呢！”

好吧，她這話說的也對。

但：“你還是Alpha呢！”

海妖人類那只手立刻擰住了他的耳朵一卷：“雲舒，跟我吵架上癮了是嗎？”

卓雲舒這才拔腿飛奔，按照背上海妖的指示，一路左拐右轉，很快來到了一間非常隱蔽的艙室門口。

海妖用觸須迅速在艙室的密碼鎖上按了幾個鍵，艙門咯噔一下彈開，卓雲舒飛快拉開門鉆進房間，將走廊裏萬馬奔騰的老鼠們全都關在了門外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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